借著雙江潑水節(jié)的當口,上勐庫大雪山看野生古茶樹的人絡繹不絕。進山口檢查站里,59歲的護林員李秀華帶著放假的小孫子,忙活個不停。這里屬于勐庫大雪山自然保護區(qū),進山前須登記檢查,我們領(lǐng)到一張藍色的宣傳單和垃圾袋,上書森林防火和保護古茶樹諸事,開始朝圣之旅。
出雙江縣城往西北走,最高海拔3200多米的邦馬大雪山巍峨綿延,山腰2200米以上,一萬四千多畝的原始森林里,生長著世界最大的野生古茶樹群落。群落科研價值毋庸贅述,茶圈里流傳著一句話:沒去過勐庫大雪山,不敢妄稱茶人、懂茶。話雖然這么說,但我覺得,來勐庫大雪山的人還是少了——一則不是想進就進,二則許多人也找不到千里迢迢來的動力。
山風獵獵,站在檢查站不遠處的瞭望塔遠眺,但見綠浪翻滾,逶迤的群山之上隱約泛白——這當然不是大雪山的來歷,但據(jù)說冬天的山頭確實有雪。李秀華陪著游客們一起進山,這段時間正是采茶制茶最忙的時候,卻也是山上最要人手的時候。護林員每月補助720元,約合他春茶季一天采自家古樹茶的收入。他是大戶賽村委會河邊寨的小組長,干30多年了,他操著蹩腳的普通話努力向我說明:干護林員不圖這點錢,是想把這片山好好的交給后輩。
李秀華是拉祜族,家里四口人:老伴、兒子和讀小學一年級的孫子。我失禮地問兒媳婦,他淡淡地答:跑了。跑了?保守地說,老李家有七八畝上百年的古茶樹,年收入十多萬呢。老李干護林員12年,認不得野生古茶樹的價值,只曉得是“無價之寶”。干護林員很辛苦,巡山要住在山里的工棚里,風里來雨里去還要面對潛在危險。李秀華說,山里有老熊和草豹,但它們一般聞到人味就先躲了。八九月份是老熊求偶繁殖的季節(jié),那時候最好別和它打照面,否則兇多吉少。
我問李秀華:盜伐林木的多嗎?他答道,如今茶葉好賣生活好了,犯不上為砍樹犯法,不過山里有紅豆杉、古茶樹,也有個別鋌而走險的。這時他的小孫子插話:還有“阿魯英尺”,這話是拉祜語,意指一種美味的野果,我不知所云卻充滿好奇。祖祖輩輩生活于此的拉祜族,對每一種樹木和野花都有稱呼,對叢林了如指掌,如此他們才配得上“獵虎民族”的稱號。
張興明管大雪山一號古茶樹旁的大樹叫“四格”,他也是護林員。因為春茶季常誤事,老婆要和他鬧離婚。他家要請四個工人采茶,每人每天包吃包住工錢120元。干這個值嗎?面對我的疑惑,張興明被冒犯似地答復:這里是我們小戶賽的后山!他是小戶賽的拉祜族,他想表達的其實是:后山林木豐茂才有水源,山下的小戶賽才能種田,才不會有山體滑坡,“后山”其實是帶了幾分宗教色彩的。正如李秀華所說:森林風光好,我們的生活才好。
大雪山看古茶樹的路沒有想象的艱難。兩個多小時,我們走走停停,嘆服于生態(tài)和風景,午飯時候便來到2號古茶樹面前,然后是3號和1號。在2號古茶樹的面前,我駐足良久,認真打量它的樹冠,看著風云從它頭頂飄散。古茶樹的樹齡以千計,人在它面前又何以堪。李秀華告訴我,像3號這么大的古茶樹,林子里多得是。它們像成群結(jié)隊的精靈,又是隱士,在高處的山水間安享陽光雨露,與古木生靈為伴,遠離凡塵喧囂。它們的子孫和親戚進化了,離開高山順著江河,從世界茶樹中心開枝散葉播種出去,澤披大半個中國的民瘼蒼生。
從李秀華張興明那里,從與世無爭的野生古茶樹那里,我讀懂此次大雪山之行的意義,也對喧囂的春茶季多了份淡漠與超然。2019年2月,雙江古茶山國家森林公園獲得批復實施,由古茶山、冰島湖和森林湖3個片區(qū)組成,其中野生古茶樹群落“實驗區(qū)”將對外開放迎客。建成后,天南地北的游客將有幸分享古茶樹的云淡風輕——雖然我打心眼里不希望來人太多。
本文節(jié)選自《雙江三味》
原文刊載《普洱》雜志2019年5月刊
作者丨魯云
信息貴在分享,如涉及版權(quán)問題請聯(lián)系刪除